憶兒時二三小事-糞土變黃金（值得五十年等待的發財夢）

圖片：當時的青儲桶應該就是在圖片的左方，舊電力公司辦公室後面。

這個事件，應該發生在我還未上學之前(民國57年讀國小)。

小時候，在鄉下沒有什麼能人，隔壁有位大哥哥，雖然只比我們大幾歲而已，但就覺得他身材高大，學識淵博，五育並全，簡直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我們小時候的小小偶像，經常沒事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有天，這位大哥哥告訴我一個秘密：「只要有恆心，糞土也會變黃金。」而且做法其實很簡單，只要將新鮮的大便（一整條）放在太陽下足足曬滿50年，就成了。但，ㄧ般人由於沒有恆心，也沒有適當的地點，況且變化過程極其緩慢，所以就算知道這個方法，也懶的做了；畢竟50年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得到的。而我年紀尚輕，就算50年以後也還未滿60歲，到時候就可以拿這些黃金來享福囉！

當時，年紀雖小，可也不笨，我問說：「那為何大家不用接力賽的方式，輪流來做，這麼一來，大家就都有黃金可以用了呀？」，原來我小時候就有了世界大同的思想了啊。

「因為大家都是自私的」他說：「誰肯變出黃金來給別人用啊！所以都只好辛苦耕種過苦日子囉。」

有這麼好康的事，接下來當然就是我付諸行動的時候了。院子裡剛好有個角落可讓我來放我的「黃金原料」：地點就在家裡院子裡，有兩個很大的水泥磚造的儲物桶(青儲桶)，蓋在上面的木板看來是絕佳的地點，我天天在這裡出入，”好像”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裡的樣子。

我還特地從廁所裡用木板挑選了那幾天比較”漂亮”的兩條來作為我發財的起點。過了三天，由於陽光充足，真的有在變黑、變乾、變硬，已經開始進入糞土變黃金的第一階段了，我的心裡真的有一點小小的高興。打算下星期再補上兩條，作為對照組，除了自己發財以外，家人也是要照顧的嘛！

大約過了一星期，我用小竹棒檢查黃金本體，嗯，外表堅實，實在是越來越像了，心中大為滿意。但，下午作二度檢查的時候，咦，怎不見了，是誰把我的黃金弄到地上去的？難道不知道這是以後生活的依靠嗎？看我另外再給他補上兩塊新鮮的貨色。

不久，院子裡傳來極大的喊叫聲：「是哪一個搞怪囡仔，我在曬菜脯，他卻拿個大便來放旁邊。」原來是老媽發火了。「原本我把它弄掉了，現在又拿了新的屎條來放，是誰這麼搞怪，抓到了少不了一陣棍子打。」鄰居也都跑出來看是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有一個小的像蚊子一樣的聲音「是我啦，那是隔壁魏哥哥教的，說是要放50年給他變黃金的啦。」我說。

誰主使的？事到如今，隔壁的大哥哥不承認也不行了。

於是這下矛頭指向隔壁了，「阿國啊，你開玩笑嘛卡差不多咧，用這個來騙小孩子，太過分了……。」於是，在隔壁哥哥的道歉聲中，和街坊鄰居的訕笑聲中，以及老媽的怒罵聲中，我人生的第一個黃金發財夢，破滅了。

後記：或許達文西小時候也是這樣，才會”矢志”追求練金術的啊！

20100907

憶兒時二三小事-寒天撿魚時

這幾天，寒流到，天氣一冷，大家都不想動，最好是能躲在被窩裡睡懶覺，可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大人們的世界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小時候，每當寒流一來，左鄰右舍的婆婆媽媽們，就集合交換情報，哪裡有魚可以撿，也就是「撿死魚」，這可不是天龍國夜店門口喝茫了的正妹被「撿屍」，而是到附近的魚塭去撈浮在水面的死魚。

由於寒流一來，氣溫驟降，體質較弱的魚兒耐不住低溫，就一命嗚呼了，這時要就趕快將這些死魚撈起來，以免水質變差損失擴大。而，魚兒因為才剛剛死掉而已，如果趕快撈起來處理一下，拿來吃都還是沒問題的。所以「撿死魚」就變成一個很重要的動作。

婆婆媽媽們天未亮，透著星光，有時還要摸黑出門，因為要「撿死魚」的人可是多得很哪，除了養殖魚塭的主人之外，幾乎全村的婦女們都加入這”戰鬥”的行列呢。

那，魚塭主人呢？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大家把辛苦養殖的成果撈走！？上面提到了，這些死魚要趕緊撈起來，以免太陽出來一曬，水質變差損失擴大那就更慘了，所以，兩害相權，只好忍痛讓大家「撿死魚」囉。

這些撈回來的魚就屬虱目魚最常見，因為虱目魚很嬌貴，為避免有凍死的情形，養殖戶經常要在魚塭的北面搭一片竹牆，上面再覆蓋稻草，既可以擋住寒冷的北風，用完之後稻草又可以回歸自然，比起現代產物萬年公害塑膠布，實在稱的上是環保愛地球啊！

「死魚」一撿回來，浩大的工程卻剛要開始，鍋碗瓢盆一一要準備，小孩們都各有各的工作，因為是去魚塭撿「死魚」，所以魚的大小都不像是菜市場所販賣的那麼大，但是，有的吃還是很不錯的啦。廢話少說，來，殺魚刮魚鱗先。

如果要現吃的話，那就要煮成鹹湯，若是一餐吃不完，還可以放在叫做「桌櫥仔」的櫃子裡。早期家裡還沒有冰箱，東西放在「桌櫥仔」還不會壞掉，那這個鹹湯，鐵定是要很鹹的囉！

若是魚的數量多一點，就要抹上厚厚的鹽巴，做成魚乾，就是現在所稱的「一夜干」，鹹鹹的虱目魚經過烈日曝曬大約一星期之後，肉硬、皮Q、油脂軟，再加上三層肉下去魯，哇，真是人間美味。

有時候，會做成魚鬆，以前看人家菜市場賣魚鬆感覺很稀罕，結果現在家裡也要自己做魚鬆，心裡就特別興奮。但這是需要細心與耐心的，一不小心燒焦臭火乾那就麻煩了。

所以，總是要等到最後在翻攪的階段才能讓小孩接手，這時老媽也需要休息一下了，一大早起，到這時都還沒能停歇呢。而，這也是我們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可以藉著挑出魚刺的機會順便夾帶魚肉起來吃，這就是工作的福利啊！

最後，虱目魚還有一項不得不提的美味，那就是虱目魚腸，虱目魚的魚腸加心肝內臟是最好吃的了，煎好之後香噴噴，味道可以穿過三層壁。以前的人缺乏維他命B群和油脂，這可是最好的補給品。反觀現代人最怕三高膽固醇，反而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媽媽一大早冒著寒流，摸黑出門，辛苦總算有了一點代價，免費的魚可以吃呢！

話說回來，還好我們不是魚塭的主人。

2016/1/10

憶兒時二三小事-牙垢真能黏信封

小時候，也不記得是多小的時候，應該是在上高中之前吧？曾經讀過某知名作家的一篇文章，裡頭提到他小時候在老家(大陸)的時候，家裡有個長工或大叔之類的人，每當他要寄信的時候，這位大叔就會用一根小竹籤從嘴巴裡黃黃稠稠的牙垢挑一些出來糊在信封，這就是漿糊了。還真是方便，可是又有點覺得不太衛生，重點是：牙垢真能黏信封嗎？

這個問題說實在的，可能有看過這文章的人應該都會有這樣的疑惑(還是根本沒人注意過)，可是有沒有人真正去探究事實的真相呢？那大概只有笨蛋之類的人會做這種傻事吧！？誰又有那陳年牙垢可以拿來當漿糊呢？我雖然看起來還算聰明，可幹過的傻事也不少，也就不差這一樁了啦。

為了要探究事實的真相，唯一的方法就是擁有黃黃稠稠的牙垢，然後才能試試看到底能不能當漿糊。在下定決心之後，有一段時間都不能刷牙，因為要一直不刷牙，所以要讓自己盡量少講話，免得在別人面前露了餡，那就不妙了。而且要閃過老媽的電眼，免得又要挨一陣皮肉痛。

為了不讓我的心血白費，我特地在吃飯的時候盡量將東西積存在牙縫以厚植實力，而且每隔幾天就拿張紙來做一下試驗，看看是不是可以了；想想，我還真是有科學精神哩！時間經過一個月，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發現我跟以前不一樣，只因為要做個科學實驗，搞得自己快要發瘋，一個月耶，已經到了我忍耐的極限了，這段期間照了不下數百次的鏡子，只為了檢查牙垢是不是夠黃，是不是有到達那位知名作家所說的樣子。

一個月，累積了一個月的牙垢到底長啥樣？黃是夠黃了，但Q度不太夠，也不太稠，臭味倒是有一點啦。但，能不能當漿糊呢？到了這階段就是一試定生死啦，拿張紙來試試就知道啦。一試，果然不黏，噯，枉費我花了一個月的工夫，卻是得來這樣的結果，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想說愛迪生也是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敗才成為科學家，我這小小的挫折實在也算不了甚麼，以後再接再厲囉。

最後的想法是，作者在寫東西的時候固然是創作，但描寫事實就必須要真實，那才是真正在在說一件事，而不是在”創造”一個故事。話說回來，我的憶兒時二三小事，卻都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事，絕對不是”創造”出來的童年喔！

20121027

永中舊事-子不語

                         

圖片：永中青年第45期封面

這陣子颳的是什麼怪風，誰也說不準，別說是我們水果國中，那個學校不是三不五時就出個狀況呢？下課時，同學三五個低聲談話，骨碌碌轉動的眼珠子，像是怕被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同學經過我們班時，手指有意無意的指著，另一手卻技巧地遮住嘴巴，倒還像真有什麼神秘事情呢！

「起銅，我看是起肖吧！」一個路過的同學不小心說溜了嘴。

「閉嘴啦！聽說他們很兇的呢！我會給你害死，我以後不要從這邊走了啦！」另一位同學面有憂色地拉著他快步走開了。

不知是靈異節目看多了，還是書報雜誌充斥著神怪事蹟，甚至報紙也登了好大篇幅「打禪七」─打擊妙天「禪」師和宋「七」力，社會上有這麼多神妙的事，校園中有人「中邪」、「起乩」、「鬼壓身」的耳語，正悄悄地蔓延開來。

沒親眼看見真不敢相信我們班竟然有人玩起了碟仙、錢仙和筷仙，還真煞有其事的樣子，但只要我去插上一腳，馬上就玩不動了，害得這項遊戲的主持人─小貞老跟我說「小五子，你八字太重了，別跟我們玩，你看，都被你破壞了啦！」

「誰說的！」我不服氣地說，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給人家算命，說我八字太輕，不可參加婚喪喜慶，否則會看到某些東西呢！我看是你們裝神弄鬼吧！哪有那麼多仙，豈不是仙比人多。

班上男生的功夫就更不得了了，有時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會有人被附身，有時候則是神明指示。根據他們私下的說法是：他們放學後參加了「七家將」，可以和許多〝看不見的東西〞講話，此時千萬不可打岔，否則會被報應，後果很嚴重，有一次「起乩」時候，甚至把老師推去撞黑板；而我們導師是已被氣的血壓過高，而遭醫師警告不可動怒。

所以阿東、阿南和阿北這三個人，現在可說是全班最大的，就校內也少人敢惹。有時看他們趴在桌面上抽搐，有時則一個頭猛地左右搖晃，時而唸唸有辭，時而口吐白沫，真讓人搞不清楚是帕金森氏症，還是羊癲瘋。末了的時候，還要有人含一口水往他噴得滿頭滿臉的霧水，才會說一聲「退乩」。然後用夾克把頭擦一擦，就倒頭大睡，這時班上才有安靜的時候。弄得人人是敢怒不敢言。

「沒辦法，有人附身嘛！」是他們常說的一句話。

今天輔導老師又遲到了。像我們班這樣的情形，誰願意一上課就來受苦呢？我們也常聽老師私下說，上這課真辛苦呢！說著說著，進來了一位老師。

「各位同學，你們老師這節課沒辦法來上課，我來暫代一節。」

「哇！太好了！老師自修。」

「老師，打球。」

「老師，放學了。」起鬨聲此起彼落。

「好了，大家把課本拿出來！」唉~大家又沒力氣了。

這老師不曾在校園裡看過，卻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在哪兒見過卻又說不上來。不到五分鐘，阿東、阿南和阿北三個人都趴在桌上抽搐，他們三個同時這樣還是第一次呢！「哈哈哈」怎麼會有女生的笑聲呢？原來小貞也跟著「起乩」了。只聽得她們三人用台語同聲大喊，小貞則在後面附和，四個人頭搖的跟波浪鼓一般：

「我是山頂黑大王」「黑大王」

「一路逍遙到永康」「到永康」

「今日那沒玩到爽」「玩到爽」

「大王我就不回洞」「不回洞」

這時老師突然臉色一變，我看見他額頭出現了亮光，頭頂的光環也化成了盔甲狀，手裡的粉筆不知何時成了桃木劍，隨即左手捏了個劍訣，在四人身後各點了一下，同時喊了聲「定」，四人被定之後，他唸道：

「可惡妖孽來作歹，削死削種不應該，」

「玄天上帝本尊現，降魔收妖下凡來。」

隨後便在每個人身後用桃木劍揮動三下，問了三次「還敢嗎？」四人也都回答三次「不敢」。他又大喊一聲「退乩」，四人便倒頭就睡。

「沒辦法，神明附身嘛！」老師聳聳肩說「自修吧！」

大家低頭自修，一片寂靜。

在這之後，我不曾在校園裡看過這位老師。事隔一週，在上游泳課換裝時，我偷瞄到阿東他們三人臀部各有三條明顯的痕跡，使我想起新加坡的「鞭刑」，大概李光耀也是向玄天上帝學的吧？現在已是三年級的我，雖然有時會回憶起兩年前這段如夢般的往事而會心一笑，但他們四人從那之後，便沒再〝起乩〞了。

(載於永中青年第45期~)